此篇讲座记录是总结2023年7月30号绿洲派对上所作的演讲《内限性发展困局》,仅代表本人观点。但相比现场所讲,有些许增添和改动,以及为适应不同文体造成的笔法变动。
再次感谢绿洲派对给予的这次机会,也感谢所有给予支持的朋友,以及所使用的参考资料作者,也希望将来依旧有共同前进。
(资料图)
福瑞,即furry,定义为“拟人化的动物形象”,为西方传入亚文化的一种,应该不会有任何的异议。但问题在于,在中国大陆(笔者暂缺关于港澳台地区的亲身感受),福瑞文化的喜爱者在多数情况下会自称“圈内人”,形容福瑞文化为“兽圈”。那么,“文化”和“圈”的所指完全不同,笔者认为其中体现了我们作为亚文化的喜爱者,却本质上存在着文化认同的错位认知。
相信接下来有人会反驳:仅仅是言语的不同,何来“错位认知”的骇人之言?面对这一层质疑,笔者认为:语言必然带有意识形态。人的任何表达,一定有意识形态掺杂其中,即“世界上不存在着独立于意识形态的价值中立的知识”。比如在下列这个经典故事:欧洲导游对来访土著介绍一所教堂:“这座教堂建于1612年,是巴洛克建筑辉煌的典范。”这看似中立的事实介绍实际上也充满了价值判断。首先,建筑物的建造年代这一事实比其他事实,比如建筑物所使用的石料,建筑物的结构等事实更值得介绍;其次,导游也认为自己是有资格向土著介绍这个事实,并保证真实性的人;最后,导游也认为这些土著是值得介绍这些事实的人。
由此可见并不存在所谓价值中立的言语。所以笔者认为,我们文化爱好者用“圈”一词指代自己必然带有着某些价值倾向,即意识形态。
福瑞文化爱好者的中国化人际关系
笔者认为,“兽圈”的自我称呼是受到了“差序格局”的影响。在费孝通及后来学者的研究中,中国的社会关系被总结为下列一个情境:
想象你的面前有一滩平静的水,这时候你投入一个石子,水面会被荡起层层涟漪,接近石子投入点的涟漪就大,反之则小。中国人的人际关系就类似于石子荡起的涟漪,像是同心圆的模样,和自己关系近的互动就紧密,和自己关系远的就互动稀少。而自我定位就在无数个同心圆的相交之中确认。
这样的身份认同建立在情缘关系,即亲情、友情等一系列感情之上,而非身份标签。笔者这里的身份标签指工作、爱好等。这样一来可以推导,中国大陆的福瑞爱好者群体的“福瑞”身份认同,实际上建立在亲疏远近的朋友关系上,而并不是对于福瑞文化的爱好上。这样一来一个“排他性”的“兽圈”就产生了。不能成为朋友的圈外人,就自然被错误认定为“不是热爱福瑞文化的人”。
这种“兽圈”认知,导致了身份认同和圈子接纳的严重错位。目前我们可以看到,如果是大部分福瑞文化爱好者讨厌的人,就被很自然地排除出“兽圈”,开除圈籍。而会引发这种开除圈籍的事件,集中在道德层面的各种雷点上,比如约稿纠纷、损坏兽装、生活不检点、资本化等。这种开除圈籍并不是建立在“他不喜欢福瑞文化了”,而是建立在“他不能当朋友了”,带有着浓烈的个人价值评价。
自限性自我清洁
笔者把这种“开除圈籍”的现象看作是一种文化内部的“自我清洁”。
笔者必须澄清个人观点:笔者不反对文化爱好者内部,甚至说圈子,进行自我清洁。我们及时扫除房间里的垃圾,进行日常的整风运动,笔者是不反对的。问题在于,我们进行“自我清洁”的标准有问题,导致了无效的自限性清洁。
首先,这种自我清洁源自于身份认同和圈子接纳的错位。笔者重申,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福瑞文化爱好者的标准应该是他是否喜欢这个圈子,而不是能不能和他做朋友。但问题就在于我们的圈子接纳标准却是后者而并不是前者。这就导致大量被开除圈籍的人实际上依旧在外界眼里代表了福瑞文化。这本身就是一种无效的自我清洁,我们眼中的老鼠屎不能从圈外人的眼中剔除,我们讨厌的人实际上也依旧是圈内人,而那个被开除圈籍的人也会经历强烈的精神折磨,陷入身份认同的挣扎之中。
另外,“能不能做朋友”本身是一种主观的价值判断,并不能真正清洁圈子内部的垃圾。就比如争议极大的资本化问题,可以试问社会发展怎么能离开资本的运作,这本身就是马克思提出的社会发展规律。而目前圈内很多的未成年人认识尚浅,见到了资本就高呼反对,然后振臂一挥高呼“开除圈籍”,试图留下一个原初的“兽圈”,这解决了什么问题吗?没有!
道家曾设想这样一个社会:鸡犬相闻,民老死而不相往来。小国寡民固然是某些人的桃花源,但是这样的社会是不可能维系下去的。比如人本身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就不可能停止,小国寡民不能永远满足人的追求。另外,小国寡民同样意味着脆弱,一代代人自限地住在干栏式房屋或者半地穴式房屋,来个台风就能让我们死去活来。可见,自限性的发展是根本危害了我们福瑞文化。试图在不断地自限性清洁圈子,换来的不可能是圈子的美好明天。
那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生命化的文化
请允许笔者做一个非逻辑性的,中国式的类比探讨。
大象和人类的寿命相当,但是大象的癌症发病率却低于人类。癌症的本质是基因的有害突变积累,但是大象的细胞却反而远远多于人类。很早以前,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个癌症的“大象悖论”。这就像是文化的发展,小文化永远被人挑刺,但是大文化却好似众人追捧。
笔者必须承认,前面的类比也许没有任何逻辑,但笔者确实从中得到了一些启发:任何文化,包括亚文化要真正得到理解认可,靠的永远不是自限性的自我清洁,而是要靠自身的复杂化发展。既要有下里巴人的《朝你大跨捏一把》,也要有阳春白雪的《茉莉花》。当我们的文化复杂到了一定的阶段,否定我们就如同把孩子连同洗澡水一起倒掉。
辉煌文化的复杂内在
笔者曾经听到一种观点:任何圈子都有自己的厕所,只有福瑞圈是推开门就是厕所。但是笔者想,我们文化像是没有墙的一块新地皮,地上有花有草,但是厕所没有,有人随地大小便。于是外人一进来,还没看到花,就先说了一句:
“咦!真臭!”
所以他们就不看花了。
除非我们建起空中花园,否则他们是不会来的。不过笔者没有说厕所就不要建的意思。
所以也就是说,我们亟需那个空中花园一样的东西来重新塑造我们福瑞文化的面貌。就像是迈克杰克逊之于流行音乐,《三体》之于中国科幻。
这就是对于严肃作品的需求,任何一个文化都需要一个引人思考,引人欢呼的严肃性作品,以此树立这个作品的代表性价值,成为后人回望时必须注意到的里程碑。
不过在绿洲演讲完后,有个朋友对笔者的询问确实重要,笔者觉得有必要在此文中予以专门回答。
他的问题重点在于:在年轻人为主要群体的福瑞文化中,要求创作出严肃性作品是否是一个过于苛刻的要求?
笔者认为,这样的要求确实苛刻,但是我们依旧必须去写。历史上被消亡了的文化数不胜数,真正被记住的文化流派一定是有着丰碑性作品的。这就类似于高考,你考不上不能说卷子难,而是这个无情的门槛确实在那里。
同样另外的,是为了这样严肃性作品而产生的文化解读,就类似与电影有影评,文学作品有文学解读。我们只有形成了这样的文化解读,我们的严肃性作品才能被其他人看懂,而其他人看懂了,才有我们所希望的思考和惊呼。
但首先,我们要有作品。
讨论对象
那我们的福瑞文化,能给出什么样的严肃作品呢?
首先是关于“人”的讨论。在hifurry上笔者曾说:身而为人的苦恼让我们的文化产生;身而为人让我们渴求黄金乡。我们作为人的身体给了我们人的灵魂太多的限制,我们的希望和痛苦让我们渴求一个新的身体。再者,究竟什么是人,这也是值得我们思考的事情。就如同“我害怕鬼,但鬼不伤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但人把我伤的遍体鳞伤”。我们这些两足的裸猿,若面对我们心目中那些福瑞生命,又是谁更称得上“人”呢?
今年很幸运地在知网上看到了两位文化同好的论文——《作为身体的兽装:兽迷亚文化的媒介具身性分析》,作者是来自英国南安普顿大学的彭天笑和来自厦门大学的林书羽两位。论文中的一段,笔者十分认同:
在互联网时代,日新月异的技术不断降低传播中身体因素的权重。网络传播中,人的身体形象也日益模糊。反而是在现实世界中没有生物学依据、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兽人形象,返回和强调了面对面交流的理想传播范式。这并非对文明早期技术落后状况的复演,而是“身体在场”的概念以崭新的方式回归到传播视阈之中
正是如此,我们何曾是想要成为禽兽?选择热爱上福瑞文化,笔者想恰恰是因为我们对于人的热爱。
另外,作为亚文化,我们可以讨论亚文化风格带来的许多思考的便利。在胡疆锋的《亚文化风格:抵抗和收编》一文中,总结了亚文化的三种风格:抵抗性、风格化和边缘性。
抵抗性,是亚文化群体对于更广泛文化的抵抗,笔者想到小狼利牙笔下,他重生的獠牙和他抗争的岁月。风格化,是指亚文化群体的“抵抗”并非是暴力的极端,而是温和地在审美领域表现出别具一格的选择,这让笔者想到了:相对于传统凶神恶煞的神兽,福瑞文化的神兽大概都是另一番亲近的模样。而边缘性,指的是亚文化更多注重处在边缘和弱势地位的“特殊群体”,比如青少年,下层群体,少数民族,非异性恋等。这样看,福瑞文化的包容性可谓很强,就类似每个人设定中独特的故事,兔爷和四不像的特殊情感等。这些就是福瑞文化的特殊思考优势。
我们的福瑞文化,其实恰恰有着严肃作品的创作土壤。
最后
我们的文化很危险吗?看起来似乎误解很多。
那我们的文化未来光明吗?我们可以有光明的未来。
虽然时至今日,我们依旧在内限性的发展困局之中,但笔者心中的另一个问题却让我相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逃脱这个困局。
福瑞文化,究竟算不算一个“亚文化”?
从原始社会的图腾崇拜,“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再到中古社会的霓裳羽衣,再到今天的福瑞文化,我们相比其他的亚文化,是不是有着更加遥远但却捉摸不透的传统?我们这样若即若离的历史传承,从古至今的动物喜爱,是不是意味着,福瑞文化,实际上比我们想得更加深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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